【稳行高处 】第八章 大海古墙

战胜傲慢之后，惊恐小姐和她的两位旅伴继续她们的旅程，她们沿着大海的海岸走了几天。一天早晨，她们惊异地发现脚下的道路拐了个弯，又朝向内陆：尽管高处的群山非常遥远，看不清楚，但是她们知道越过沙漠，前面就是高处的群山。惊恐小姐看到她们终于可以径直走向东方，朝着爱的王国攀登，心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兴奋和喜悦。

她的两位向导本来一直拉着她行进，这时，她松开了双手，为的是能够高兴地鼓掌，愉快地跳跃，不论群山和她们之间的距离多么遥远，她们现在至少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她们三个人开始往回走，准备跨越沙漠，但是惊恐小姐急不可耐，没等她的两位向导上来，就一个人跑到前面去了，腿脚好像从来就没有残废过似的。

突然，道路又朝右拐了一个弯，她极目远眺，只见前面笔直的道路根本不是通往群山，而是又一次通往沙漠的南方，前面极远处沙漠的尽头，仿佛是一片丘陵起伏的山乡。惊恐小姐默默地站在那里，震惊和沮丧使她说不出话来。接着，她开始浑身颤抖，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但是，牧长又一次要说“不”，而且要她离开通往群山的正确之路。

很久以前，有位哲人说过：“愿望不能如期实现，使人感到悲痛苦恼。”他说得多么中肯啊！此前，她一直沿着通往群山的道路激动地欢呼奔跑， 她甚至把忧伤和苦难远远地落在身后： 但是当她们赶上来的时候， 却发现她一个人站在那个偏离群山的地方发呆。

突然， 从离她身边不远的一座山丘的后面露出了苦毒的身影。 他已经从以往的莽撞中汲取了一些教训， 所以没有进一步靠近， 如果能够避免， 他也不想让惊恐小姐呼唤牧长的救援。苦毒只是站在沙丘后面看着她， 不断发出一阵阵狂笑，那是惊恐小姐一生中所能听到的最刺耳的声音。

接着， 他像毒蛇似的恶狠狠地说道： “你这个小傻瓜， 为什么这么愁眉苦脸？你知道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他站在那里， 不断地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 直到整个沙漠似乎都充满了他那嘲笑的回声。忧伤和她的姊妹走上前去， 静默地站在她的身旁， 有那么一段时间， 一切都被疼痛所吞噬， 她陷入 “重重黑暗的恐怖” 之中。 一股突如其来的旋风吼叫着刮过沙漠， 扬起漫天的尘土和沙粒，使她们睁不开眼睛。

在沙暴过后的沉寂中， l惊恐小姐昕到自己的声音，尽管低弱发抖， 但是非常清晰。 那声音说道： “我的主，您想对我说什么？请讲吧一一因为你的仆人洗耳恭听。” 过了一会儿， 牧长到来了， 站在她的身边。 “放心吧，”牧长安慰她说： “我来了，不要怕。 再为我建造一座祭坛吧， 把你所有的愿望都放到上面， 作为燔祭。”

惊恐小姐遵命而行， 用沙漠中惟一可以发现的沙石堆起一个高台，把她的愿望放到上面， 含着眼泪说道：“我的上帝啊， 我很高兴按照你的旨意行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忧伤已经走到前面， 跪在她的身旁。

从一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喷射出一股火焰， 烧着了坛上的祭品， 留下一小堆灰烬。牧长说道： “这次更进一步的拖延， 并不是导致死亡， 而是为了神的荣耀， 使神子因此而得到赞美。”

 又一阵狂风刮来，卷起坛上的灰烬， 吹向四面八方，只留下一个粗糙的、 看起来普通寻常的石头， 惊恐小姐捡起来， 放在她的小口袋里， 和早先积攒的那几块放在一起。 然后， 她站起来，扭过头， 不再看远处的高山， 然后， 他们一起朝南走去。 怨恨和自怜一直藏在路边近在咫尺的地方，潜藏在路边伺机进攻。 他们看到牧长和她们一起上了路， 只好趴在山丘的后面， 免得让人看见他们的踪影。

有一天，他们来到一个地方， 在那里看见她们以前转向内陆时留在身后的大海这时伸展到沙漠之中， 形成一个海湾， 强劲的波涛汹涌撑湃，在整个海湾中涌流。 好在海湾的上面有一座用石头修筑的堤道， 堤道的下面有很多拱门， 还有一座土坡通往堤道的上面。 牧长领着惊恐小姐来到土坡的前面，嘱咐她沿着这条路跨过大海。 他又一次强调了一遍刚才在祭坛边说过的话， 便离开她们。

惊恐小姐跟着她的两位旅伴爬上土坡， 发现她们这时站在古旧的大海高墙顶端， 从上面可以回头眺望沙漠。 高墙的一边是大海，另一边远方薄雾迷蒙， 好像是群山的一部分， 或者只是一种海市居楼， 她们因为距离太遥远而不能确定到底看清了没有。

她们向远方望去， 只见那条堤道确实可以跨过海湾， 然后通到一个不同的地区，那里丘陵起伏， 绿树满山， 一个个村落的田野和果园中， 有许多茅屋和农舍。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 她们在高墙上可以感到狂风的威力， 那强劲的疾风吹动汹涌澎湃的波涛，使海浪翻卷流动得越来越快。 此情此景使惊恐小姐联想到，那前呼后拥的波涛就像成群的猎狗， 在猎人的驱赶下， 一只接着一只，在堤道的下面跳跃着、 奔跑着、 吼叫着， 然后涌向远方的内陆， 布满海湾的堤岸。

不知道为什么， 那呼啸的风和奔流的浪涛似乎穿透她的肌肤， 涌进她的血脉， 如同荣耀的生命之酒在流淌。 狂风刮过她的脸颊， 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几乎把她吹倒， 尽管大风震耳欲聋的呼啸淹没了她的声音， 把它们带到远方， 她还是站在古旧的大海高墙上， 竭尽全力地高声呼喊着：

现在我要昂首挺胸，

傲视包围着我的仇敌。

我要赞美我的上帝，我要献上欢乐的祭祀，

并且颂扬上帝的圣名。 

当她这样欢呼歌唱的时候， 她心里琢磨着： “和牧长作对肯定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他们总是会发现自己的计划失败落空， 他们的猎物总是会被牧长夺走。 即使是最愚笨的小傻瓜也会被安置在高处的王国中，受到特别的保护， 也会战胜所有的敌人， 看到这一切， 那些敌人会多么疯狂啊！他们肯定不能忍受。” 

当她仍然在堤道上走着的时候，就像牧长曾经教过她的那样， 又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到那个收集珍藏品的小口袋中， 这一次是作为和敌人斗争并获得胜利的纪念。 她们跨过堤道， 从另一端的土坡上走下去，紧接着就进入一片丛林。

经过在沙漠中的漫长跋涉， 她们看到新的景象， 心中十分欢畅。 姗姗来迟的春天正在使万物从严冬的把持中苏醒过来， 树木正冒出最美好的绿叶，蓓蕾正在膨胀绽放。 林间的空地上长满了蓝铃花和野银莲花，还有紫罗兰、 报春花， 在一个个长满了青苔的浅滩开放， 和那些灌木丛交相辉映，分外妖挠。 百鸟啼鸣，互相召唤， 四处寻觅材料， 繁忙而又专心致志地构筑它们的巢窝。

这一切使惊恐小姐想到， 从冬天的死亡中醒来的是生命， 她过去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也许，正是为了看到所有的美， 她才需要用沙漠的荒凉来打开自己的眼睛。 当她走在树林子里的时候， 她有一阵子几乎忘记了忧伤和苦难也和她一起走着。

她朝四周望去， 只见树上那些伸展的绿叶， 那些做巢的鸟儿， 那些欢蹦乱跳的松鼠， 还有那些盛开的鲜花， 似乎都在表达着同样的感情， 它们用自己所特有的语言互相问候。 带着一种迷醉， 它们高兴地呼唤着： “看吧， 冬天终于过去了。 拖延并不导致死亡， 而是为了神的荣耀。 从来也没有过如此美好的春天。”

与此同时， 惊恐小姐自己的心中也感到一种奇妙的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边跳跃、 突然生长出新的生命来似的。 她的这种感觉非常甜美， 也混合着疼痛， 使她很难分辨出哪种感觉占主导地位。 她想起牧长在她的心中播下的蛋的种子，一半是害怕 ，一半是渴望， 她似乎想看到那种子是否已经扎根， 是否正在发芽。她看到密密的绿叶， 枝干的末梢冒出小小的蓓蕾， 不久就要绽放了。

就在惊恐小姐这样看着的时候， 另外一种强烈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因为她想起牧长说过的一段话：当她心中爱的花朵蓓营初放的时候， 她将得到爱的回报， 在登上高处的王国时她将得到新的名字。 但是， 她现在仍然远离群山， 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 而且显而易见，她还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到达那里。怎样才能证实牧长给她的应许是真实可靠的呢？她想到这里的时候， 泪水又一次流到了脸颊。

你可能会认为惊恐小姐从本质上太爱流眼泪了， 但是不要紧， 她有忧伤作为旅伴和向导。有一点需要补充说明， 她的泪水都是神秘的， 除了她的敌人， 没有人知道她这次已经开始的奇特旅行。 内心的悲伤只有自己知道叭就像大卫一样，当想到自己的泪水装进瓶子里， 而引到我们走过忧伤之路的人把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的时候， 我们会得到巨大的安慰。

但是， 她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几乎就在她开始掉泪的时候， 另外一个东西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块闪光的金子！她仔细看去， 原来那是一朵金花，就像她在荒漠中的金字塔旁边发现的那朵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 那朵花已经移植到了她的心中， 而且事实上正在她的心田里生长！惊恐小姐高兴得流出热泪， 她看到那朵微小的金花点着头，用细微的金嗓子对她说： “看吧，我在这里， 生长在你的心里， 我的名字叫做 ’乐于承诺’”。

惊恐小姐微笑着回答说： “哎呀，当然是了， 我都忘了。” 说罢， 她跪在那片树林子里， 堆起一些石头， 在上面放了一些干柴。就像你己经注意到的那样， 祭坛是用随时随地得到的材料建造的。 这时， 她有点儿犹豫。 这一次她要用什么作为燔祭呢？她看到自己内心中那株爱的植物上那个微小的凸苞，那也许就是蓓蕾， 也许不是。 想到这里， 她弯下腰， 探出身子， 把自己的心放到祭坛上面， 说道： “看啊！我在这里！我就是那个名字叫做乐于承诺的小侍女，我心中的一切都是您的。”

这一回，尽管一股火焰烧着了祭坛上的干柴， 但是那个蓓蕾仍然结在枝干的梢上， 完好如初。 惊恐小姐想到，也许那朵金花太小了， 不足以作为燔祭。 但是， 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仍然发生了： 一个从火焰中迸出的火花进入她的内心，而且在里面光芒四射， 一股暖流随着涌遍她的全身。 就在祭坛的灰烬之中， 她又发现了一小块石头， 她把石头捡起来， 和口袋中的其他纪念品放在一起。 到此为止， 她的口袋中已经有六块具有纪念意义的石子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 她们就走出了树林。 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候着问候她们。使惊恐小姐特别惊喜的是， 那正是牧长本人。 她大步跑到牧长的跟前， 如同双脚长出了翅膀一样。

“欢迎， 欢迎， 一千遍的欢迎！ ” 惊恐小姐呼喊着， 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欢乐。 “牧长， ” 她说， “我一直担心在我心田的花园里还没有长出多少东西来， 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

     “我这次来是为了向你传递一个信息，”牧长说道， “你要做好准备， 惊恐小姐，迎接一些新的东西。我带来的信息就是：‘ 现在你将看到我要行的神迹。’”

惊恐小姐听了以后， 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喜悦像电击一样传遍她的全身，因为她记得自己心中爱的种子， 记得牧长曾经给她的应许： 当那爱的种子生根发芽并准备开花的时候， 她就会到高处的群山上去了， 她就会准备好进入爱的王国。

“噢， 我的牧长！ ” 她大声喊叫着， 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是说我将要到高处的王国去了吗？是真的吗， 我终于可以去了？”

她想牧长会点头赞同的，但是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在那里，用一种她所不能完全理解的表情看着她。

“你是不是那个意思？”惊恐小姐重复了一遍，抓住他的手，用几乎怀疑的目光仰望着他，“你是不是说不久就要带领我到高处地王国去？”

这一次他答应了，“是的，”他说。接着他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补充道：“现在你将看到我要行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