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行高处】第五章 摆脱傲慢

惊恐小姐从来没有想到，上山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比她想象过的更为陡峭，使她难以控制自己，过了一会儿，她就不得不寻求那两位旅伴的帮助。每当她犹豫不决的握住忧伤或者苦难的手的时候，就会有一阵疼痛涌遍全身，但是，她一旦紧握那两个人的手，就发现她们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自己仿佛是被她们拉着拽着，甚至举着往前走，许多在她看来完全不可能逾越的地方，都很快落到她们身后去了。显而易见，如果没有她们的帮助，即使对于一个身强力壮、腿脚健全的人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意识到更加需要这两位向导的大力帮助。这是因为，上山的道路很陡峭，惊恐小姐的残疾和软弱使她的旅程非常艰难。除此之外，使她大吃一惊并感到失望的是，她们在路上遇到了敌人，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走这条路的话，那些人无疑会成功地把他拉回去。

要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必须回到屈辱谷看看那里的情况，当恐惧家族发现惊恐小姐已经逃走，而且已经在他们非常痛恨的牧长的陪伴下逃到山里去的时候，他们群情激愤，惊慌失措。只要惊恐小姐还是那个丑陋、跛脚而又悲惨的小丫头，她的亲戚们就不会对她放在心上，而现在，他们当中只有惊恐小姐一个人被挑选走上了那条路，而且要被带到高处的王国去生活，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不能容忍的事情。也许她会对那个王国的宫殿中受到国王本人的招待。

如果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恐惧家族的其他成员都在屈辱谷中做苦工， 对惊恐小姐就要另眼相看了。 其实， 那些人并不想到高山去，他们只是不能容忍惊恐小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他们因此而想到， 再也不应该小看她了， 于是， 惊恐小姐很快成为他们深感兴趣、 倍加关注的中心人物。不仅仅是她的那些直系亲属， 甚至连那些远房亲戚都关心起这件事情来。 确实， 整个峡谷中的男女老少， 除了国王的仆人们之外， 全都因为她的逃走而义愤填膺， 因此他们决定， 既然那个可恨的牧长已经成功地从他们的手中偷走了惊恐小姐，他们就必须采取措施把她抢回来。

那些有头有脑的亲戚们聚集在一起紧急磋商， 讨论了如何以最有效的方法和途径把她抓回来， 便她沦为终身奴隶。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 必须挑选一个人， 尽快追上她， 迫使她回来。 但是， 他们又不得不承认， 动用武力是不可能的， 因为显而易见，她己经把自己放在牧长的保护伞之下。于是， 有人提出， 必须用欺瞒的方法使她心甘情愿地离开牧长。 如何达到这个目的呢？

最后， 他们一致决定， 派远房亲戚中一个名叫 “傲慢” 的人去追赶惊恐小姐。 他被选中有几个原因。 其一， 他是一个不但体魄强健有力， 而且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因此， 如果他拿定主意，肯定会不遗余力。 他们强调说， 如果所有别的办法都无能为力，他也不会因道义上的原因而放弃发挥自己的魅力， 相反， 他会循循善诱， 使惊恐小姐离开牧长。

此外， 那个年轻人的本性就是逞强好胜， 他干任何事情都不会认输，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 所以认为他会不达目的， 决不甘休。 谁也清楚， 要他承认失败， 空手而归， 他会寝食不安。 因此， 他一旦同意去办这件事情，大家就会感到万事大吉了。

惊恐小姐和她的两位伴侣才上路几天， 虽然步步为营， 脚踏实地， 但是进展缓慢。 一天早晨，当她们在布满岩石的道路上刚转了个弯， 便看见傲慢迈着大步朝她们走来。 这个幽灵般的东西的出现， 无疑使惊恐小姐大吃一惊， 非常失望， 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惊惶失措。她的这位远方表亲一向对她不屑一顾， 甚至忽视她的存在：所以她一见到傲慢的时候， 一点儿也没有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只是想着他会和平常一样傲慢无礼地走过去。

         傲慢本人在露面之前， 已经经鬼鬼祟祟地找了她们好几个小时了。 当他看到惊恐小姐虽然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向导陪伴着， 但是牧长本人明显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禁沾沾自喜。 于是， 他非常自信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使惊恐小姐大吃一惊的是， 当他走过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并以一种非同寻常的和蔼可亲的态度和她打招呼：“晤， 惊恐表妹， 我终于在这里看到你了。 我一直在奔跑，想赶上你。”

“傲慢表哥， 你好吗？ ” 那个可怜的傻乎乎的小不点儿问道。当然， l惊恐小姐应该知道， 在这个时候不要和村里来的任何亲戚打招呼，更不用说停下来和他交谈了。 但是， 自己被那些人冷落慢待、 熟视无睹了那么多年， 现在突然得到平等的对待， 听到热情的问候， 她心里当然感到高兴。 除此之外，这种奇遇唤起了她的好奇心。 当然， 要是来的是那个可怕而又令人厌恶的懦夫， 她就不会受到任何引诱而停下来去和他交谈了。

正巧， 他们相遇的地方不太陡峭， 惊恐小姐就松开了手， 没有拉着那两位伴侣忧伤和苦难。 傲慢趁机亲切友善地拉着她的手， 严肃地对她说： “惊恐， 我这次来， 就是为了帮助你。 我恳求你， 不要坐失良机，请你认真严肃地考虑我要对你说的话。”

“亲爱的表妹， 你必须放弃这次特别的旅行， 跟我回到村子里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准确位置， 也不知道自己可怕的未来。 谁都知道， 那个说服你开始这段不合时宜的旅程的人，”傲慢这样说着， 甚至不愿意提到牧长的名字，“已经诱惑了其他一些孤立无援的牺牲品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惊恐， 如果你坚持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你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他说过要把你带到高处的王国去， 使你从那以后幸福地生活在那里， 事实将证明所有那些美好的许诺都是假的。当他把你带到高山中那个荒凉、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就会把你彻底抛弃， 你将悔恨终生。”

听了他的这些话， 惊恐小姐开始明白他到这里来的动机， 明白他对牧长刻骨的仇恨。 于是， 她努力着想缩回自己的手， 但是， 当她挣扎着这样做的时候，傲慢反而抓得更紧了。 惊恐小姐应该记住， 如果傲慢孤注一掷， 那么要摆脱他就是世界上最棘手的事情。 她厌恶他说的那些话， 但是当她的手被紧紧抓住的时候，傲慢说的那些事情听起来又显得似乎有些道理。

她并不是没有发现， 自己在内心深处经常陷入矛盾之中， 傲慢描绘的那种困境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呢？既然牧长没有抛弃她一一她不相信牧长会那样做，他为什么派忧伤和苦难做她的旅伴呢？为了她身心的安全， 他不会当着所有亲戚朋友的面而使她蒙受耻辱吧？她不是差一点儿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而受到戏弄和嘲笑吗？谁能知道牧长会让她到什么地方去呢？牧长也许是为了她最终得到好处，但是苦思冥想这些事情就会使她难以忍受。

惊恐小姐突然发现， 被傲慢抓住一只手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个家伙非常固执， 如果被他抓住双手， 他就会以几乎不可抗拒的力量坚持到底。

“回去吧， 惊恐表妹， ” 他粗暴地催促说，“悬崖勒马， 为时不晚。 在你的内心深处， 你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你将被带到众人面前， 蒙受耻辱。 趁着时间还早， 赶紧改弦易辙吧！难道仅仅为了一个虚假的生活在高处王国的应许，就值得你为此而付出高昂的代价吗？在上面那个神话中的王国里， 你能找到什么东西呢？”

仅仅是因为傲慢看起来对她自己充满怜悯， 惊恐小姐的心就软下来了。 在傲慢的威逼下， 她说出这样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来：“我在寻找爱的王国。 ”

“我想的也是那么一个王国， ” 傲慢冷嘲热讽地说， “满足你内心的欲望， 嗯？惊恐小姐， 你现在就应该放自尊一点儿，坦诚地问问你自己， 你是那么丑陋， 那么残缺不全， 即使在我们的峡谷中， 又有谁是真正爱你呢？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而在爱的王国里， 只有毫无瑕疵的完美之人才能得到允许在那里生活，而你这种人还能有立足之地吗？你能发现自己所真正寻求的东西吗？不， 不会的！我再跟你说一遍， 你自己心里清楚。 还是不要欺骗自己了吧， 赶紧放弃你的努力，和我一起回去， 否则就会追悔莫及！”

可怜的惊恐小姐！傲慢要她回去的催促听起来几乎是不可抗拒的。 她站在那里， 一只手被傲慢抓住， 感到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可怕的事实。就在这个时候，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牧长的脸庞。 她想起牧长保证把她带走时的表情以及他说过的话： “我将亲自把你带到高处的王国， 你将不会蒙受羞辱。 ” 然后， 她仿佛又一次听到牧长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地重复着， 如同一些华丽的影象在远处闪现：

看啊， 我的心上人，你多么美好；你有一双鸽子的眼睛．

你是美的化身， 我的心上人，  你毫无瑕疵，！

傲慢还没有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恐小姐就不顾一切地对着群山发出一声寻求帮助的叫喊：   “牧长，快到我这里来！快来吧！噢，我的救主，不能再拖延了！”

一阵巨石滚动的声音传来，随后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飞越天堑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牧长应声而到，一眨眼的工夫就来到了他们站立的路旁，他高举着牧人的杖杆，脸色看起来非常令人敬畏。 他只敲打了一下，傲慢就缩回了他紧紧抓住惊恐小姐的手，逃到路边的角落，在他追来时走过的石头路上跌跌撞撞，不一会儿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惊恐小姐，”牧长以一种温和而又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让傲慢走近你而且抓住你的手？如果你能够一直抓紧那两位向导的手，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听了这番话，惊恐小姐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朝着她那两位向导伸出了双手，她俩迎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惊恐小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涌遍全身，那是一种夹杂着苦涩和悲伤的疼痛。

在她攀登高处王国的途中，惊恐小姐的第一次教训极为深刻。如果她停下来和傲慢争辩，听取他那些恶毒的提议，最为重要的，如果她准许傲慢抓住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悲伤和痛苦就会无声无息地涌上她的心头，使她难以忍受。而使她更为痛苦的是，自从她离开屈辱谷之后，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一瘸一拐地走路时感到如此痛苦。原来，当她呼喊牧长前来救命的时候，傲慢踩了她的双脚，她因此而瘸得更加厉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