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恩典，在“亚斯柏格症”的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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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见到“亚斯柏格症”一词，是在五岁的大儿子Mark的诊断书上。医生告诉我，亚斯柏格症是一种轻度自闭症，他们大多是高功能或高智商的天才，但他们固执、孤僻、缺乏社交能力。虽然，在医学上他们并不需要服药治疗，但仍会令人头痛，因为大部分人不理解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和他们沟通。爱迪生、莫札特、爱因斯坦、牛顿、康徳等都是亚斯柏格症患者，但这并不减少我对这个病症的恐惧及厌恶。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我看着孩子沉睡的脸，轻轻叹息。因为他整天到处惹事，让我的耳旁不停地响起告状的声音。从外表上看，他与普通的孩子无异，眼中还闪烁着奇特的聪明，但他却无法像普通孩子那样守规矩，不论怎么提醒他，他的毛病仍在每天中反反复复。多少次，我仰天长叹：“神啊！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艰难？我该怎么办呢？”
时光，快速地在艰难中流逝，如今，Mark变得安静、乖巧、聪明。他已经上大学了，但他对我仍言听计从。每天，他开车上学、放学、早起早睡，生活十分规律。虽然他仍爱玩电脑，但他从不因此而忘掉了功课，也不会太晚上床。因为现在的他，十分听话，过去的的毛病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踪迹。我开始忘记昔日的艰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从他十岁开始，我就带他去教会，但他最大的问题还是语言理解能力。我曾以为，他可能因读不懂圣经而与神国无份，所以，我很少在属灵的事上对他有任何要求。可是，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我却看见神用一种特殊的语言牵引着他的心，在特殊孩子身上赐给一个特别的恩典。
一、无声的言语，特殊的牵引
在Mark身上曾有两个自闭儿十分明显的特征：第一，impulsive behavior.也就是说，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论我们怎样管教他，他不仅听不懂，而且也不会停止那些举动，以致于警察和社工人员常常“登门拜访”。那时，在人们的眼中，我们是世上最无能、最失败的父母。第二，是他常常自言自语，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他仿佛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而且，他对外界没有反应。那时，我抓不住他的眼神，也无法用言语与他沟通。十岁时，他在教会常常打扰小朋友，写纸条，玩教会的电话（打911），朝教会的窗子上扔石头等。我们想尽办法，都无法阻止他。我已记不得牧者家访了多少次，我们除了道歉以外，真的无计可施。
可惜那时，我只是忙于家庭琐事，虽然名为基督徒，却无心追求那位看不见的神。每一天，我都是靠自己的力量硬撑着。我的脾气越来越糟，我的耐心和爱心都已耗尽，别说坚强了，有时，我会失去最起码的母性。不过有一事，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对学校里的活动从不感兴趣，却很喜欢参加教会中的聚会，不论什么样的聚会，也不管听不听得懂，他统统都要去，特会、青少年短宣、课后的查经班，他都是场场不拉下。我以为，他是找机会打扰小朋友，可是在2004年复活节前的一天……
Mark突然告诉我，他要受洗。我问他为什么？他耸耸肩说，他要成为主耶稣的孩子。受洗时，他写了一段很短的见证，很清楚地表达了他受洗的意愿。许多弟兄姊妹以为是我替他代笔，连我也诧异：他看上去糊里糊涂，也好像不太明白圣经，听道时，他也是心不在焉，甚至打扰其他的小朋友，可是，在受洗这件事上，他怎么如此清晰？如此坚定？莫非神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牵引着他的心？
2005年，神带领我们来到先锋教会，而换教会的起因却是他又犯老毛病。他向一个孩子写了一个小纸条说：“小心我用枪打死你！”对他来说，这句话与鸭子、狗熊等童言没有什么两样，但当时是美国高中校园内枪击事件层出不穷之际，这句话完全可以惹火上身，甚至可以被捕入狱。
果然，他的纸条引起教会一阵骚动。传道人上门探访，他很快被禁足两周，而且他再到教会时，每走一步都必须在父母的严格监控之下。Mark听到这个禁令，委屈地哭了；国友也忍受不住他屡次带来的烦恼，他也不希望我们家继续成为这个教会的重担，所以提议换教会，Mark也同意离开。
这个看似让人烦恼的突发事件，却是我半年前祷告的回应。那时，我很希望转到慕主先锋教会，与那里的弟兄姊妹一起操练内在生活，一起追求神，借着真实地操练得着一个真实的生命。但是，国友和Mark舍不得他们在那个教会的朋友而坚决反对。于是，我就祷告求神为我开路：“主啊，如果去慕主先锋教会是你的旨意，就让他们父子俩同时要求换教会吧！”半年后，这件事就成就了！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蹊跷，让我在离开教会的那一刻仍觉得事件发生得太快，实在让人依依不舍。我真的没有想到，神借着Mark的软弱来携着我们的手，牵引了我们全家的心。
来到慕主先锋教会以后，不知怎么回事儿，Mark突然完全改变，我再也听不到有人告状的声音，取代的是人们对他的赞许：“今天，Mark开口赞美主了！”，“Mark是个好快乐的孩子！”……我常常看到他静静地坐在孩子当中，他再也不骚扰任何其他孩子，而是竭力摆出友好的态度，以得到友情。在特会中，我还看到他加入服事团队，和其他的青少年一起发饭盒，还能询问着前来拿饭的弟兄姊妹：“你要几盒饭？”我很难想象，他曾是一个活在自我牢笼中的自闭儿，是什么让他转变这样快呢？我想，这不是神特别的恩典临到他身上，又如何能解释呢？
二、真实的经历、真实的带领
还有一件很特别的事发生在Mark16岁那年，我看到神在他身上有特别的恩典。那是一个深冬时节，金灿灿的阳光却温暖着大地。我坐在车内，静静地等候在教会的停车场，等着Mark从青少年冬令特会回来，心里充满了感恩，因为他能参加那次特会，不能不说是神的恩典。
就在一个星期前，他去玩滑板而摔裂了膝盖骨，并动了手术，医生在他裂开的盖骨上打了几个钉子，将之合拢起来。手术后的一天上午，剧烈的疼痛使他掉下眼泪，他说：“妈妈，我好痛，帮帮我！”那时，我除了给他两片止痛药以外，什么都不能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祷告中把他交托给神。很奇妙，当天中午，他就不太痛了。我真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术只会让人疼痛几个小时？我不得不相信，这位信实怜悯的神垂听了我的祷告。
“妈妈，我可以去冬令会吗？”Mark问。“可能不行，你才动手术一个星期，你会行动不方便的，你会……”我有点为他惋惜，因为我知道，出门参加特会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我很想去！”他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我有些心软：“我们可以问问你的医生和牧师好吗？”
从那天起，每个晚上，我带着Mark祷告，求神医治他，帮助他能顺利参加特会。手术后第四天，我带他去看医生，医生看看他快速复原的伤口，十分满意。当我问到他Mark是否能参加特会时，医生爽快地答应了，但嘱咐Mark得用拐杖一个月。
主日时，他的青少年牧师主动来找我，问Mark要不要去特会。“你觉得他能去吗？”我对这件事十分犹豫。我觉得，他行动不便，不仅会成为牧师的担子，而且，他和那么多的青少年在一起玩耍，会不会再度受伤呢？“我们很欢迎Mark，他不会成为我们的问题。”牧师似乎想说服我。既然牧师这么期待Mark去特会，我怎能拒绝呢？我实在期望他能在特会中与神相遇，亲身经历到神。因为属灵的经历比任何教导都能改变一个人的生命。那天晚上，我开始为Mark能在特会中经历神而祷告。
想着，想着，我看见五辆小面包车陆续开进停车场，Mark从其中一辆车中走出来。我发现，他的手上没拿拐杖。这孩子，怎么不听医生的吩咐呢？特会前，他曾说，当他的脚落地时，膝盖还有些痛哩。小孩子就是贪玩，他是不是把拐杖玩不见了？
“你的拐杖呢？”我没好气地问。他指一指车中的行李说：“和行李放在一块了，我不需要它了！”，“什么？”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的青少年牧师迎面走来，向我述说在特会发生的事：
一次讲道后，讲员牧师说，若会众中有受伤的人，可以到台前来，他会为伤者祷告。有几个人走了上去，祷告后立刻就得到医治。Mark天性害羞，不敢去台前，当他看到别人被医治时，就壮胆走上前去。牧师就为他按手祷告，Mark膝盖的疼痛忽然不见了。于是，他甩掉拐杖，围着会场走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那一刻，他从教会和父母那里听来的教导在顷刻间变为真实的经历，他真得在医治中与神相遇！他发现，原来主耶稣今天仍然医治！这不是一个抽象的道理！
一向很羞涩的Mark竟然在会场上，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手拿话筒，为主做了见证。我真的很希望，那时我在会场，我的眼睛会记录下一个活生生的事实：神医治了他，这不是一个冬天的童话，也不是一场梦！
其实在平常的生活中，我的心时常在小儿子Harry的身上，而常常忽略了Mark，甚至很少为他祷告，但是，神却记念我为他流的每一滴泪，应许我为他献上的每一个祷告，在一个个不知不觉岁月中，祂在Mark内心中悄然动工。
一天晚上，我问Mark：“你还记得你那些淘气的过去吗？”他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以前那些恶作剧不再感兴趣呢？”他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感到那些事一点也不好玩。”我知道，他的改变并不是因他听了某个道理，而是神在他里面触摸了他的心。我感到，他的心正在跟随着神的牵引：他从没有过“青少年问题”，没有顶撞和叛逆言行，二十多岁的他依旧像个小孩子，拥有一颗单纯柔顺的心，而且每天都是那么快乐，而且学业也顺利。神在他身上的确有特别的祝福。
有时在祷告中，我求神为他预备敬虔的朋友，但至今，他似乎还没有找到这位朋友，但他却走出了自闭，是神在他里面成为他的朋友吗？还是祂亲手在他心灵深处动工？反正，他在我的眼前，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了，甚至超过普通的孩子。如今，他进入大学。从注册、选课、买书，到写作业、考试、找辅导老师，他样样都很自主自立。
有时，我仍对他不放心，仔细地询问他每门课业。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妈妈，我会自己搞定，你就别操心了！”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我只是常在祷告中把他交给神：“主啊，他是我的长子，我将他献给你！求你牵着他的手，一生一世……”大概，恩典就是会伴随着我们祷告的声音吧？
三、恩典，在孩子身上；主的爱，渗透我心
有时，我看着Mark英俊的脸沉思：在他的身上，还有“亚斯柏格症”的痕迹吗？如今，他仍然有些沉默寡言，还有那种“亚式”循规蹈矩的特质：在公路上，他的车速不会超出路标上的限制；在餐桌前，他的食物是参照营养学的课本。他仍然不喜欢读小说，但喜欢读帮助书，乐于组装家中新买的电脑和家具……
还有，他一满十八岁就积极地注册投票。他认为，成年人应该开始尽公民的义务。在他的世界中，一切都得照规矩。总统大选时，当我问他：“你要选谁？”他羞涩地回答：“妈妈，你选谁我就选谁。我不喜欢自由派，而喜欢保守派。”我想，也许，那循规蹈矩的基督徒价值观更合适于“亚斯柏格症”的特性。
看来，苦难是化了装的祝福，似乎“亚斯柏格症”让他走上恩典之路。比如说，他正值青春年华，却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有一次，邻居的女孩打电话给他，可他三言两语就把电话给挂上了。他摸着头，不解地问：“妈妈，我不认识她，她怎么会找我呢？””“她喜欢你！”我向他眨眨眼睛。“这怎么可能？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她怎么会喜欢一个陌生人呢？”他更是迷惑不解了。在他单纯的世界中，感情太复杂了！我想，虽然神已经医治了他，带他回到神的家，并帮助他走向成年人的世界，但在许多地方，神仍将他隐藏在单一清新的世界里。这大概是神在“亚斯柏格症”的孩子身上所留下的恩典吧！
正因为Mark的经历，我就对二儿子Harry的医治充满了信心。当我陪着两个儿子经历成长中的每一个历程，也经历了别人没有的新奇。你说，像我这样的母亲到底是不幸，还是蒙福呢？
此时，我倚窗环视黑沉沉的大地，我的心渗透了神柔情蜜意，我禁不住喃喃自语：“虽然长夜知我情，星星知我心，但是，唯有耶和华能赐我恩典无尽。主啊，我谢谢你！”
本文登载在《海外校园》第116期，2012年1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