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行高处】第十三章 损失山谷

浓雾已经从群山中消散，阳光开始照耀大地，使她们感到脚下的道路走起来比较轻松愉快，好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那条路人南围着山腰转来转去，而不是往上延伸。有一天，当她们来到一个拐角的时候，发现前面有一个很深的山谷，使如们大吃一惊的是，那条路顺着山坡直直地通下去，就和她们在旅程开始后不久惊恐小姐被带领着下埃及的情景一模一样。

三位女性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先是互相忘了一会儿，接着吵山谷下面望去，然后，她们的视线移到对面，只见那边有一座比“损伤崖”还要陡峭，甚至更高的峭壁。她们知道，先下坡然后再登山，不但需要更多的体力和努力，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

惊恐小姐站在那里凝视着，在那一刻经历了上路以来所遇到的最难以应付的试炼，她要又一次离开正路吗？而且这一回要走的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令人恐惧，迄今为止，她们已经登上了起程以后最高的位置。是啊，只要走的是上坡路，她们就不会怀疑，不久她们就可以到达山顶附近的雪线，那个地方离高处的王国就不算太远了， 那里也就不会再有敌人的侵袭和骚扰， 反而可以畅饮可以使人获得新生的泉水。

而现在的情形并非如此， 相反， 那条路要把她们带到和屈辱谷一样低洼的地方去。 她们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才到达这个地步， 然而一切努力的结果马上就会前功尽弃， 付诸东流， 一切必须从头开始， 好像从一开始她们就根本没有起步， 也从来没有经受任何艰难困苦和磨练似的。

当惊恐小姐朝着山谷的底部望去的时候，她的心麻木了。 自从踏上这条征途以来， 她第一次这样问自己： 尽管她的亲戚们那么不好， 她是否就应该不遗余力地跟随牧长呢？如果一个人要求得那么多，老是命令别人干一些力不从心的事情， 并且剥夺别人的一切， 叫人家怎么好还会跟随他呢？到高处的王国去仍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假如从这里下去， 她历经千辛万苦而得来的一切就会荡然无存。 与当初她离开屈辱谷踏上征途时的情景相比， 她实际上并没有更接近最后得到牧长应许的日子。

她的情绪糟到了极点， 在那个可怕的时刻， 惊恐小姐真的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不再跟随牧长， 而是走回头路。 她不需要再继续前进了。 她没有了那种绝对的、 非去不可的冲动。 她一直和那两位作为向导的旅伴一起走这条奇怪的道路，仅仅是因为牧长为她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走这样的路并不是她的初衷。 现在她可以作出自己的选择了。 她的悲伤和痛苦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她可以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设计她的人生， 而用不着牧长的参与。 

就在那个可怕的时刻，惊恐小姐好像窥测到一个恐怖的深渊， 看到一种生活， 其中没有对牧长的追随、 信仰和热爱， 除了一个可怕的自己，别的一无所有。 进而， 她好像一直看到了地狱。 终于， 她发出尖声的喊叫一一好像从一场噩梦中警醒过来。

“牧长， ” 她叫喊着， “牧长！牧长！快来救我！你在哪里？请不要丢弃我！” 牧长应声而到，惊恐小姐紧握着他的手， 从头到脚颤抖不止， 一边呜咽， 一边不断地说： “牧长， 你想怎么样做都可以。 你想怎么样要求我都可以， 只是不要让我走回头路。 噢， 我的主啊， 不要让我离开你。 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不要让我走回头路而不跟随你。 ” 她就这样继续紧握着牧长的手，最后哭喊着： “如果你哄骗我， 我的主， 在应允过的诺言方面， 在母鹿的蹄子般矫健的双脚方面， 在给我新的名字方面，或者在其他任何方面， 你都可以， 真的， 你都可以； 只要不让我离开你就行 。 不要让任何力量使 我回 头 。 这 条路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所以我很难想它就是正路。” 她悲痛地呜咽着。

牧长把她扶起来， 用 一 支胳膊搀扶着她， 亲手为她擦去双颊的泪水， 然后用 一 种坚定而又愉快的声音说道： “惊恐小姐，你走回头路是不可能的。 任何人， 包括你自己那颗想退缩的心， 都不能使你摆脱我的制约。 你还记得我过去跟你说过的话吗？ ‘这次拖延并不是导致死亡， 而是为了神的荣耀。’你还没有忘记你一 直在学习的功课，对吗？

“ 我曾经说过：  ‘ 我所做的，你现在并不知道，但是将来 一定会明白。’  我的羊听我的声音，而且跟随我。 对于你来说，即使看起来千差万错， 继续走这条路也是绝对安全的。 现在我要给你另外 一 个应许： 你或向左或向右，你必听见后边有声音说：‘这是正路， 要行在其间。’“

牧长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惊恐小姐仍然靠在他的身上， 充满感恩， 无言以对， 因为他的宽宏大度而得到巨大安慰。 牧长继续说道： “这一次你也能忍受得了吗， 惊恐小姐？在通往高处的旅途中已经得到的 一 切转眼间都将丧失殆尽， 你能忍受得了这种痛苦吗？你愿意沿着这条饶恕之路下到那座损失山谷中去，只是因为那是我为你挑选的道路吗？你愿意继续相信我、 继续热爱我吗？”

惊恐小姐仍然靠在牧长的身边， 怀着 一 颗真诚的热心， 重复着 很久以前一位女性表明自己信仰的话： “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不要让我回头而不跟随你。 不论你到哪里去， 我也将跟着到哪里；不论你住在哪里， 我也将跟着住在哪里；你的人民将是我的人民， 你的上帝将是我的上帝。 你在哪里死去，我也将死在哪里， 并且葬在那里。 除了死亡之外， 我不允许其他任何事情使我们分离，否则，我甘愿受到上帝严厉的惩罚。”

于是，在开始下山到损失山谷去的地方，她修筑了另外一座祭坛，并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在她随身携带的口袋中，然后她开始了下山的旅程，在行走的途中，她听见那两位向导轻声地唱着：

哦，最珍贵美好的女子啊，

你的恋人到哪里去了？

他的旅程转向了何方，

我们要帮助你找到他。

牧长亲自唱起了第二段：

他下到自己的庭院里，

来到种植香料的畦旁，

他在盛开的百合花从中，

放牧自己的群羊。

接着，惊恐小姐唱起最后的两段，她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喜悦，使她本来五音不全的嗓子发生了改变，听起来和其他人的歌唱一样甜美：

于是，我来到他的庭院中，

那含苞待放、物产丰富的山谷，

去看看石榴树是否已经发芽，

葡萄树是否吐出来新绿。

我的灵魂爆发出狂喜，

我曾经感受过那种幸福，

看啊！他在那里耐心地等候，

于是， 我比战马跑得还要迅速．

…….

由于事先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下到山谷的路看起来格外的轻松： 但是主要的原因还是由于惊恐小姐真心实意地渴望用所作所行的一切使牧长得到愉悦，感到满足。 那种没有牧长的生活聚成的深渊为她留下的可怕的一幕使她心惊胆战， 使她感到自己永远也不会和过去一样了。 无论如何，那番景象打开了她的眼睛， 使她看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热切渴望的就是牧长本人， 而不是他所应许过的事情。 她所需要的一切，就是永远跟随他， 永不迷失。 

可能还有一些欲望顽固而又剧烈地活动在她心田的周围，但是现在她明白了， 在决定并影响着她一切的生命的核心， 除了牧长本人， 什么东西都填不上， 都装不满， 都不能使她心满意足。 “其他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她自言自语道，“重要的是热爱他， 是完成他告诉我的事情。 我还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必须这样， 但是事情就是如此。 爱自始至终就是受苦， 就是忧伤，尽管如此， 去爱他仍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如果我必须停止这种爱，我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不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山谷。

在呼吸了山上令人心神畅快的空气之后，他们到达山谷之后，一开始有一种似乎进了监狱的感觉。尽管如此，他们后来发现那是一个美妙而又平静的好地方，一条河从山谷中穿过，两岸一片葱绿，遍地鲜花盛开。

足以使人感到奇怪的是，这里与征途上走过的任何地方相比，都使惊恐小姐感到更为轻松，更为平静，也更加满足。她的两位伴侣看起来也好像在经历奇怪的变化，她们仍然领着她的手，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感到忧伤和痛苦。她们紧挨着她走着，仿佛是为了友谊的缘故，为了享受在一起的快乐，而手拉着手前进。

除此之外，她们还不断唱着歌儿，有时候用的语言和她过去跟她们学过的不同，而当惊恐小姐，问她们唱的什么内容的时候，她们只是微笑着摇头。到达损失山谷的底部以后，她们一起唱了一首歌，是从那本古旧歌集中挑选出来的，惊恐小姐非常喜欢：

我属于我的恋人，他也属于我，

他以自己美好和高尚，

使我在华贵的衣服中闪光，

这就是他的追求和渴望。

当我整个身心都经受火的洗礼，我将看到这番壮观的景象。

来吧，我的恋人，让我们一起走，

到约定的田野里去，

那里生长着你精选的果树，

你修剪的刀子在挥舞，

按照你的意志，通过你的技艺，

它们长出最丰硕的果实。

香料发出甜美的芬芳，

葡萄树嫩绿的新枝茁壮成长，

苦根上孕育出美好的蓓蕾，

密林里飘逸着鲜花的芳香，

我的爱能够包容一切，

为你结出硕果，使你心花怒放。

一点儿也不假，当惊恐小姐看着山谷对面的山群时，她对于到底怎样才能攀登上去而感到惊讶，但是，她发现只要是牧长的选择，自己就能够心满意足地在那里平静地等待，还能够在山谷中愉快地漫游。有一件事情使她感到特别的舒心，那就是经历了山上的艰难困苦和痛苦的跌撞磕碰之后，她发现当自己走在这片绿色的田野上的时候，从来没有跌倒摔跤，而且根本就感觉不到伤痕的疼痛和肌肉的僵直。

当然，由于她确实是在损失山谷之中，所以这一切看起来都有点儿奇怪，还有，她显而易见是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远离高处王国的地方。有一天惊恐小姐想起最令人愉快的事情就是牧长经常走下山谷，便向他问这件事，带着最甜美的微笑，他说山谷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为了进一步回答她的问题， 他说道： “我很高兴你也在学习如何欣赏山谷的景象，但是， 惊恐小姐， 我认为， 正是你在山谷上面修筑的那座祭坛， 才使你感到如此轻松愉快。 ”

牧长的话使她感到有些迷惑， 她说道：“但是我注意到， 在此之前你让我修筑了那座祭坛之后，总起来说， 道路似乎是越走越艰难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充满了更多的考验。”

牧长听了以后又微笑着， 但是说话的声音很轻。他说， 祭坛的重要性在于它们便明显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 它能为她带来平安而不是痛苦的挣扎， 这实在是太好了。 惊恐小姐注意到， 牧长说这番话的时候尽管脸上显出美好而又亲切的表情，但是仍然用一种锋利而且有些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中还有其他一些她似曾相识的东西， 但是她弄不清楚。 她感到那不完全是可怜一一不，用“可怜” 来形容是不恰当的， 那是两种东西的综合， 是一种融美好的同情和坚定的决心于一体的目光。

当她领悟到这些的时候， 她想起牧长在召唤她离开屈辱谷到高处王国之前，他的一个仆人在山谷里跟她说过的一段话。 他说：”爱是美好的，但也是可怕的——下定决心不让任何事情玷污自己所钟爱的人，或者不让任何不相称的东西留在自己所钟爱的人的身上，总是令人生畏。”

当惊恐小姐一起这些话的时候，她以微微颤抖的心想道：“牧长决定要把我变成他称心如意的新人，不达目的，他永远不会甘休。”由于她仍然是“惊恐小姐“，而还没有改变她的名字，所以又有一阵恐惧的悲痛袭上心头，她接着想道：“真不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会不会再使我非常伤心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