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行高处】第十一章 危难密林
她们欢欣鼓舞，热烈欢迎牧长的到来，牧长坐在她们几个人的中间，非常高兴地祝贺她们征服了悬崖，然后,他把双手轻柔地放在惊恐小姐摔倒后受伤的双膝上面，她的伤口马上愈合了，接着，他开始为她们讲述前面要走的道路。
“现在，你们必须穿过群山上这片浓密的森林，你们看，密林一直蔓延到雪峰下面。林中的道路陡峭险峻，但是一路上你们会遇到很多可以歇脚的地方，这就是‘危难密林’，山上的松树盘根错节，长得非常高大，挨得非常紧密，使林中的道路非常幽暗，在那些土坡上还经常有暴风骤雨，你们一定要努力向前，记住，只要你们遵循我的意向之路，就不会有什么东西使你们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尽管她们已经克服了许多艰难困苦，安全地通过了许多峭壁，把包括“不可逾越的悬崖”在内的许多陡坡都踩在脚下，但是看起来惊恐小姐还是像自己的名字那样畏惧胆怯，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可惜情形正是这样。牧长刚刚说出“危险和苦难”几个字，她就吓得开始浑身哆嗦，颤抖不已。
“危难密林！” 她用充满哀怜的颤音重复道， “噢，牧长， 下一步你将把我领到哪里去呢？”
“把你 领到通往高处的下一个驿站。 ” 牧长一边迅速地回答，一边非常和蔼地对她微笑着。
“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把我带到那里去！ ” 可怜而又可爱的小惊恐叹息着说，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会为我而费心， 是否会最终放弃你的工作。看起来好像除了一双残废的脚 ， 我将一无所有，即使是你也将无法使它变得像母鹿的蹄子一样矫健。” 她－边叹息， 一边悲伤愁苦地看着她的双脚。 显而易见， 在 那个时刻， 她的双脚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弯曲别扭。
“我不是一个凡人，因此决不会自食其言 ， ”牧长严肃地说，“ 看着我， 惊恐小姐。 你相信我会欺骗你吗？我会说了而不做吗？或者， 我会承诺了而不去成全吗？”
惊恐小姐听了以后为之一震，一是因为他说话时的严肃表情，二是从本质上讲， 她的恐惧心理仍然作祟， 因此， 她仍然用畏惧的眼光去想象 “危难密林 ” 的艰险和可怕。 这种心理总是在她身上产生惨重的后果， 但是， 她还是非常懊悔地回答说： “不一一我知道你不是会对我说谎的凡夫俗子： 我懂得你会恪守你的诺言。”
“那么，” 牧长又一次非常亲切地出量，“惊恐小姐， 我要领你穿过危难密林， 但是， 你要毫不畏惧， 因为我将和你在一起。 即使我领着你穿过死阴的幽谷， 你也不要害怕， 因为我的杖和我的杆都将安抚你。”
他接着说道： “你不用害怕黑夜的恐怖， 也不用害怕白日射来的箭头： 不用怕在黑暗中漫游的瘟疫， 也不用怕正午突然出现的灾难。虽然有千百人在你的身边跌倒， 上万人死在你的身边，你却不会遇到这些不幸。 ……因为我会用自己的翅膀作为你的屏蔽：你会在我的羽翼下得到庇护。” 他在说这些话时声音的温柔是难以形容的。
惊恐小姐听了以后， 跪在他的脚下， 又修筑了一座祭坛，并说道： “是啊， 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 也不怕迫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 她虽然这么说， 但还是发现自己由于害怕而牙齿咯咯作响， 双手手心都湿润了，于是， 她看着牧长又接着说道： “你不是一个凡人， 决不会撒谎， 你也不是一个人子，不会后悔。 你说了会不做吗？你承诺了会不去成全吗？”
牧长听了笑了， 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使人感到安慰。他用双手捧着惊恐小姐的头， 说道： “要坚强， 是啊， 要坚强，毫不惧怕。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惊恐小姐， 永远不要使自己陷入瞻前顾后的境地。相信我吧， 当你到达那些你为之担心害怕的地方以后， 就会发现它们和你想象的截然不同， 就和你以前攀登悬崖的情形一样。 我必须告诫你， 你的敌人就在前面的密林中神出鬼没，如果你让懦夫在你的脑海中胡乱抹画， 你就会在行进的时候充满恐惧， 颤惊痛苦， 实际上用不着害怕。”
说到这里， 他从惊恐小姐跪着的地方捡起一块小石头，递给她， 让她放到小口袋中， 和过去收集的珍贵纪念品放在一起。 接着， 牧长离开了她们， 惊恐小姐和她的两位伴侣一起踏上了新的征途，朝着山上的密林走去。
就在她们快要到达密林边上的时候， 她们看到了自怜那张卑劣的令人作呕的脸，
他正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鬼鬼祟祟地朝外张望。 “我说吧，惊恐小姐， 这真是有点儿太荒唐了。”他连珠炮似的说着这些别人难以听得清楚的话， “我的意思是说， 不论他下一步做什么， 都要迫使一个像你这样的可怜的小瘸巴，一个胆小怕事的小东西去冒险： 而只有勇敢强健的男子汉才应该面对那样的危险。 你的牧长实在是比懦夫还要欺小凌弱。”
他几乎还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 便迅速地躲到树林里去了。这时， 怨恨探出头来， 故意和她为难， 说道：“你绝对没有理由从密林中穿过， 因为沿着密林， 还有另外一条完美的道路， 可以一直把你带出雪线， 而不用转弯抹角， 又可以避开这些危险。除了你， 所有别的人都走那条路， 你为什么不呢？惊恐小姐， 你去告诉他， 你将从别的路上走， 坚持要他带领你走常人通行的道路。这条路是为烈士们设计的， 而你， 我亲爱的， 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懦夫用淫荡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以轻蔑侮辱的口气说道： “你认为你要成为一个小英雄了，是不是？你想一路歌唱着穿过危难密林！惊恐小组， 你怎么能知道你自己不会像一个疯子似地高声尖叫着死去，或者受伤致残， 从此不能料理自己？”
轮到苦毒出场了，他从另外一棵大树的后面冷笑着， 说道： “他会使你落到这个地步的，就像我给你说过的那样。 在你忠心耿耿地跟随他通过一道难关之后， 他总是会在你前面设置一些更为糟糕的障碍。”
傲慢被抛下悬崖后， 死里逃生，但是瘸得非常厉害，看起来也变得格外恶毒， 他说道：“你应该明白， 直到他使你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因为他对彻底的谦卑情有独钟， 所以就用这样的办法来对待你。 惊恐小姐， 他将使你降卑为尘土，把你变成一个卑躬屈膝的傻瓜，使你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 ”
惊恐小姐和她的旅伴对他们置之不理， 照直往前走， 既不回答他们的问题， 也不理会他们的嘲笑，但是像以前那样， 惊恐小姐发现不论什么时候她一听到那些家伙的胡言乱语， 两腿就会疼得更加厉害。 那真是一种可怕的困惑，使她感到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听那些家伙胡扯， 她就会瘸得厉害， 如果她用双手捂住耳朵， 就无法拉住那两位旅伴的手， 如果那样， 她就会跌交或者滑倒。
于是她们停了一小会儿，商量对策。 苦难打开挂在她腰间的急救箱， 从中取出一些棉花， 紧紧地塞住惊恐小姐的耳朵。 尽管她感到很不舒服， 但是效果非常理想， 至少可解当务之急，因为那五个愤怒的家伙看到自己无法使惊恐小姐听见他们的叫喊， 不一会儿便疲软了， 不再大声叫骂， 他们暂时离开了惊恐小姐， 等待另外的时机再对她骚扰攻击。
一开始， 那座森林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可怕。 这可能是因为她们已经到了山上， 那里的空气非常新鲜，非常充分， 所以她们呼吸了以后同样感到充满了活力。 加上阳光高照， 使惊恐小姐激情万分，看起来令人难以置信， 她开始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几乎是在进行一次充满欢乐和剌激的冒险。
这时，跛足的惊恐小姐走在危难密林中， 实际上不在意周围的一切。 她们走啊走啊，直到一 团巨大的乌云向四处蔓延， 渐渐笼罩了整个天空。 忽然， 一声霹雳划过天空， 就在她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一棵大树被雷电击中，哗啦啦倒在地上， 此后， 大树一棵接着一棵， 相继被雷电击倒。 接着， 倾盆大雨狂暴地泼下来，万钧雷霆就在她们身边翻滚，耀眼的闪电在四面八方发出嘶嘶噼啪的爆裂声， 直到整个密林好像呻吟着、 颤抖着在她们身边倒下来。
最奇异的事情还是， 尽管每一 次大树倒塌都使惊恐小姐万分震惊， 但是她并没有感到恐惧。 具体说来， 她既没有感到恐慌，也没有想到要逃离，更没有真正感到害怕， 因为她不断重复着牧长说过的话：“虽然有千百人在你的身边跌倒， 上万人死在你的身边，你却不会遇到这些不幸。 …… 因为我会用自己的翅膀作为你的屏蔽： 你会在我的羽翼下得到庇护。”于是， 在暴风雨袭来的整个过程中， 她的心中充满了奇异而又美妙的、 以前从未感到过的平安：她走在两位向导中间， 自言自语道：“我将不会灭亡， 相反， 我会活着去见证主的作为。”
最后， 暴风雨伴着隆隆的雷声开始消失在远方，大树的倒塌和碰撞也但旗息鼓了，密林里出现了一 阵宁静。 那三位女性停了下来， 拧干她们的衣服和头发， 重新梳理一番。 就在她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懦夫又一次出现在她们附近， 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着： “听我说， 惊恐小姐， 暴风雨只是暂时到山那边去一会儿，现在已经开始重新扑过来， 而且会比上一回更加厉害。赶快往回跑吧， 越快越好， 那些大树马上又要开始碰撞倒塌了， 快点儿离开那些危险的树林，否则你就要被砸死了！时间刚好还来得及，快逃跑吧！ ”
“你瞧瞧这里， ” 惊恐小姐出人意料地大声喊叫着， 雨水仍然不断地从她的头发上滴落下来，她那浸透了的裙子像一些湿布片一样紧紧地贴在她的腿上， “我再也不能忍受那个家伙对我大喊大嚷的了。 你们二位， 请帮助我。”她为她的两位向导做了个样子，弯下腰去， 捡起一块石头， 照直朝着懦夫扔去。
她的两个伴侣一开始禁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她们朝着那五个家伙藏匿的树林子扔出一个又一个的石头。 她们的敌人马上就逃之夭 夭了。 接着她们看见，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有一个小木屋， 好像是给她们一线希望， 让她们能够找到避护所， 能够躲避暴风雨并得到保护， 因为暴风雨确实就要重新来临了。她们急忙朝着小木屋跑去， 发现它建在远离树木的一片空地上， 当她们试着去打开门上的插销的时候， 使她们喜出望外的是， 门开了， 她们满心感激地冲到屋里。苦难非常沉着镇定， 她马上关好门， 插上门闩，一切都毫无迟延！
她们的五个敌人马上就到了，他们使劲地敲门， 大声喊叫着： “嗨！听着一一一快开门，让我们进来。 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你们不能太残忍无情了， 你们不能把我们关在门外， 使我们面临灭顶之灾。”
惊恐小姐来到门前，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她从钥匙孔里朝外喊着刚才懦夫说过的话： “赶快往回跑吧，越快越好，快点儿离开那些危险的树林， 否则你就要被砸死了！时间刚好还来得及，在暴风雨重新到来之前， 快逃跑吧！”
外边传来一些咕咕哝哝的谩骂声，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远方。 看起来， 这次她的忠告倒是效果不错。 重新卷来的暴风雨， 比上次更加猛烈， 更加吓人， 但是， 她们安全地躲避在小木屋中，远离正在倒下来的大树， 而且那个临时居所滴水不漏， 为她们提供了完好的防雨设施。
木屋中有一个小厨房，里面有一些锅碗瓢勺之类的炊具， 旁边堆满了烤火用的木柴。 苦难忙着生火， 忧伤拿着水壶伸到窗子外面， 从一个流水口接满了雨水。惊恐小姐则打开墙上的碗碟柜， 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果然， 她发现架子上有一些碗碟， 一些罐装的食品， 还有一大罐未发酵的饼干。
当外边电闪雷鸣、 大雨涝沱的时候， 她们只用了一小会儿就准备好了一切， 一起围坐在噼啪作响的柴火旁边，温暖着她们的身子： 一边烘烤着她们湿透了的衣服， 她们一边喝着令人舒畅的热乎乎的可可饮料， 吃着可口的食物， 满足她们辘辘的饥肠。
虽然外面暴风雨的喧嚣几乎震耳欲聋， 小木屋也在每次狂风袭来的时候摇摇欲坠， 但是在屋内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那里只有平安喜乐和感恩祈祷。
惊恐小姐充满了感激敬畏之情，不禁想到这真是她整个旅程中迄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刻， 也是从未有过的最平静的体验。 她们还从木屋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堆床垫，当她们躺在上面的时候， 惊恐小姐不断用轻柔的声音重复着： “他已经用自己的翅膀为我提供了屏蔽：我会在他的羽翼下得到庇护。”
强劲猛烈的暴风雨又连续下了两三天。在那些风雨交加的日子里， 她们在小木屋中安静地休息， 从容地打发时光， 只是在风雨间歇的时候， 到外面去拣一些木柴。 她们把木柴放在炉子上烘干，然后堆好， 以便使后来的旅行者到达这里的时候不至于缺乏
生火取暖的燃料。 木屋中储存了许多罐装的食品， 还有许多没有发酵的饼干， 看起来， 牧长的仆人们一 定是经常为这里运送食品，补充给养。
在这些平静的日子里， 在狂怒的暴风雨中， 惊恐小姐通过新的接触加深了对于她的两位旅伴的了解，也学到了 一些她们平时讲话用的高山方言。 经过一些奇异的过程， 她开始感到她们不仅仅是牧长派来的向导和助手， 而且正在成为自己真正的朋友。她还发现， 通过这样的方法接受她们的陪伴， 使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敏感地觉察到周围世界中的美好和乐趣。
她的见识和判断力好像都在迅速地增长， 使她能够欣赏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尽管她的两位伴侣名叫忧伤和苦难， 但是她在经受磨难的同时又感到一种几乎难以言传的喜乐和愉悦。当她注视着那明亮的、 嚼啪作响地燃烧着的原木的时候，当她听到雨滴猛烈地敲打在木屋上面、 而她们却安然无恙地躲在里面享受安宁和恬静的时候， 或者当她透过窗户， 看到外面乌云翻滚、不时被闪电划破的天空下那晃动的大树摇曳着枝干的时候， 都会激起她一种强烈的审美感受。 还有， 每天凌晨当天空还没有破晓的时候， 当她看着晨星在云隙中从容不迫地眨着眼睛，或者当她听到鸟儿在风雨的间隙清脆悦耳的歌唱，她也会产生同样的美感。
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用高山的方言和她讲话， 使她越来越惊讶的是， 她发现那是一种十分优美的语言， 因此，有时她热泪满盈， 那是欣喜无比的泪花， 有时她的心中似乎充满了狂喜， 几乎使她难以承受。
暴风骤雨在一天早上，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狂虐， 密林中发出的呼啸声甚嚣尘上，而她却发现忧伤坐在炉火旁边， 低声哼唱着一首歌， 用的是高山方言。 惊恐小姐正在学习那种语言。 以下是我所能做的最好的翻译， 而读者可以确信忧伤当时的歌唱肯定会更加优美动听，而且充满了密林的音响和音乐：
窃宛淑女啊，
你的双脚多么可爱，多么敏捷！
它们晶莹闪耀，
跑起来胜过奔腾的流水，
在崇山峻岭之间，
你自由地跳跃，箭步如飞，
连羚羊和鹿都赶不上你，
反而被落在后头。
“哦，忧伤小姐，”惊恐小姐惊叹道，“我不知道你会唱歌，甚至不知道你懂得任何歌曲。”
忧伤平静的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在我们穿过密林来这里的路上，一些诗句和曲调进入我的脑海，就像我刚才唱的一样。“
“我喜欢你的歌，”惊恐小姐说，“它使我联想到，总有一天，我的双脚会和母鹿的蹄子一样矫健，因此我感到非常欣慰，而且你唱的曲调也像泉水一样优美动人。听到你的歌，我真想跳起来。”她居然会想到自己那残废的双脚能够跳起来，不禁哑然失笑，后来她央求道：“教我唱那首歌好吗？请教给我。”
于是，忧伤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惊恐小姐能够唱得完美无缺。她在小木屋里走来走去，哼唱着那首歌，脑海中想象着羚羊在崇山峻岭中跳跃时的画面：它从一个悬崖跳到另一个峭壁，就像牧长所做的那样。当她也能长出母鹿的蹄子般矫健的双脚的时候，无论牧长到什么地方去，她都能够跟随他云游四方。那幅附图画话实在是太美妙了，她恨不得一切都会马上变成美好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