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行高处】第十章 悬崖攀登

开始攀登以后，惊恐小姐惊奇地发现，悬崖上的道路并不像她原来想象和预期的那样可怕。为此，她充满了感恩。的确，那条陡峭艰险并且光滑，狭窄得让人感到痛苦压抑，但是由于那根绳索把她和两位向导紧紧地连在一起，她又感到很放心，她在观望那些曾经把她吓得要死的悬崖峭壁时，也因为刚才喝下去的“恩典安慰神药”而没有头晕目眩，面色苍白。更为重要的是，在她们开始攀登的头半个小时里，那一道彩红一只悬挂在她们的头顶上。虽然牧长已经从她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但是她有一种甜美的感觉，牧长仍然离开她们不远的地方。

除了万不得已，她没有往下看，但是在她们开始攀登以后不久，她们就走到了一个十分困难的地方，忧伤在前面探路，苦难者在后面压阵，而惊恐小姐不得不在悬崖上岩石之间的一个缝隙中等候。

就在这个时候，她朝下望去，只见她那五个对手正坐在下面的岩石上，带着愤怒和敌意，皱着眉头凝视着她们，这番景象使她对牧长命令她们当晚就开始攀登而充满感激之情，也使她很庆幸没有住在山脚下面过夜。正在这时，她看到自怜弯下腰去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瞄准她使劲地朝上扔，她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家伙和他的同伙比较起来，还不算最丑恶，而且也不是最危险。幸运的是，她们已经攀登到自怜扔出的石头打不到的地方，但是那块尖利的石头还是击中了离她脚下不远的绝壁。当忧伤和缓地拉动绳索， 告诉她可以往前走的时候， 她终于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她记得牧长的告诫，那些对手在她征服了悬崖之后还可能再来找她的茬儿， 尽管她不知道那些人怎样才能登上悬崖， 反正他们会通过别的途径找上门来。

她们三人越爬越高， 与此同时， 落日火红的余辉映照在沙漠那边海天相接的地方，

悬崖的影子遮盖了下面的平地。 从她们现在所在的高度， 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方的大海， 使她们想起她们沿着海岸走过的日子。

横跨悬崖表层的道路崎岖不平，拐来拐去， 越拐越高。 尽管有的地方碎石崩毁， 有的地方甚至断裂不通， 但是惊恐小姐得到了彻底的缓解， 她发现没有任何地方是不可逾越的， 即使是刚才懦夫特地指给她看并恐吓她的那个位于悬崖中间的地带，也不像原先想象得那么困难。

夜幕降临的时候， 她们到了悬崖中间的那个地方， 她发现，虽然道路确实正好在那个地方断裂了，但是一块厚木板已经架在沟擎的两边， 一根绳子穿过峭壁上的铁环， 形成一个扶栏， 使她可以紧紧抓住， 就像走过一座狭窄的独木小桥一样。雄鹿和母鹿对于这种不必要的辅助手段当然不屑一顾， 它们可以跳过深坑，看起来如履平地。 然而， 尽管有扶栏可以使她保持平稳， 惊恐小姐还是要特别小心，不去想不久以前懦夫为她描绘的那幅悲惨的图画。 她从痛苦的经历中感受到， 那幅刺入她想象屏幕上的图画会比实际情景更加让她胆怯害怕。

沿着独木桥安全地通过那道沟整之后， 她们发现前面有一个从悬崖脚下几乎看不到的非常窄小的山峡。山峡的正前方， 有一个非常安静的小山洞， 那就是牧长跟她们说过的可以过夜的地方。

惊恐小姐感到轻松多了， 她带着一颗感恩的心进入山洞， 朝四下里看了一遍。 从现在这个高度上，她虽然不敢朝下看一一因为那样会使她头晕目眩，但是朝前看去， 她可以看到那个高原，看到那个连接着远方大海的沙漠。 月亮刚刚升起， 大地上的一切都沐浴在那纯洁的银色光芒里。 星星出现在黯淡下去的夜空中，调皮地眨着眼睛。 山洞中， 有一些用扁平的石块垒成的粗陋的石凳和一张石桌，地面上有一边堆满了羊皮， 她们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离开山洞入口处不远的地方， 有一个很小的瀑布， 水滴从峭壁上流下。 她们轮流走到小瀑布旁边，畅饮清凉的泉水， 借以消除疲劳， 恢复精神。 忧伤和苦难拿出两个面包， 一些干果和果仁， 这些都是牧长在山脚下给她们的。她们饱餐一顿之后， 倦意和困意一起袭来， 便在山洞里躺下， 一会儿就进入甜美的梦乡。

天空破晓的时候， 惊恐小姐从梦中醒来， 站起身来， 朝着山洞的入口处走去。 在凌晨的寒光之中，她不禁感到自己正面临着一种空前的悲哀。 她一眼望去， 除了空荡荡的大地和大海， 头上悬挂着的峭壁和脚下嶙峋的怪石， 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她望不到她们曾经穿过的那个令人愉快的、 遍地都是树林的山区，在她所能看到的广袤的地带， 连一棵树的影子也没有， 甚至连矮小的草丛也几乎找不出来。 “多么悲哀啊，”她这样想着， “下面的岩石看起来真是粗陋不堪， 如同专门等在那里要刺伤并彻底毁坏一切掉到上面的东西。看起来这里到处都是荒凉贫癖的不毛之地。” 

想到这里， 她朝头上的峭壁望去，开始感到既惊奇又高兴。她看到， 那个小瀑布的水滴偶尔溅到一块岩石上，石头上有一个狭小的缝隙， 里边长着一株小小的植物。 它只有两三片细叶， 几乎和头发一样细微的枝干，长得和石墙呈垂直角度， 显得十分脆弱。 它的枝干上有一朵小花， 颜色血红， 在朝阳的光辉中像灯火或者火焰一样闪耀。

惊恐小姐对着那朵小花看了一会儿， 注意到它被石墙紧紧地包围着， 透过那个微小的缝隙， 它顽强地面对外边的光线，面对周围贫婿的孤独。 它的根扎在峻峭的山崖上， 它的叶子几乎无法伸到那个监狱般的小屋外面， 但是， 它仍然不遗余力地绽开花朵， 而且使自己小小的面庞迎着太阳，像喜悦的光焰一样闪闪发光。 惊恐小姐一边看着， 一边像以前在沙漠中见到 “ 乐于承诺 ” 时一样问道： “小花， 你叫什么名字？我真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任何像你一样的花。”

这时， 阳光照在血红的花瓣上， 使它们发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绚丽的光芒， 一阵细微低弱的沙沙声从叶子之间传出来：

“我的名字叫做‘承受代价 ’ ， 但是也有人叫我 ’宽恕 ’ 。 ”

 惊恐小姐听了以后想起牧长对她说过的话： “在攀登悬崖的路上你将发现什么是爱的字母表上的第二个字母。 学了以后就要立即付诸实践。 ”

她凝视着那朵小花，又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叫那个名字？” 一阵细微低弱的笑声再一次从叶子之间传出来， 她辨认出这样的声音： “我和自己所有的伴侣部分离了， 我背井离乡，被带到这个地方来， 囚禁在这块岩石的缝隙之中。 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另外一些人的作为， 他们把我扔到这里， 此后便溜之大吉，让我只身一人在这里承受别人行为的后果。 

“我已经承担了后果， 但是我没有因此而一跚不振： 我没有停止对爱的追求，而爱帮助我推开岩石缝隙中的一切阻碍， 直到我能够照直看出去， 一直看到爱的太阳。 现在你看吧！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横在我的爱和我的心之间，周围的一切都不能转移我对他的爱。 他照耀着我， 给我喜乐， 对于从我身上夺走的一切，他都为我赔偿， 对于一切反对我的作为，他都为我弥补。 在整个世界上， 你找不出另外一朵花比我更蒙祝福， 比我更加满足， 因为我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仰望他，我说着： ‘在天上除了你我还有谁， 在地上除了你我还渴慕谁呢？’ ”

惊恐小姐看着她头上那闪烁的光焰， 一种几乎是妒忌的渴慕进入她的内心。 她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干些什么。她跪在那朵被囚禁的小花下面的狭窄过道上， 说道： “ 噢， 我的主啊， 看吧， 我在这里一一我是那个名叫 ’ 宽恕’ 的小使女！”

就在这时， 她头上那块囚禁“ 宽恕之花” 的岩石上有一个碎片松动了， 接着掉下来， 落到她的脚上。她捡起那块小小石头，非常温存地把它放进自己的小口袋里， 让它和以前捡到的那七块小石头躺在一起。 忧伤和苦难已经准备好了面包、 葡萄干和果仁，正在等候着她吃早餐。 她们祷告谢饭， 用完早餐之后， 又用绳索把她们挂在一起， 继续攀登悬崖。

过了一会儿，她们来到一个非常陡峭、 非常光滑的地方。 忽然， 惊恐小姐摔倒了， 这还是头一回呢。 她被一块锯齿状的瞬崎石块绊倒了，然后摔倒在上面， 伤势很重。 这时， 一种强烈的恐怖感涌上她的心头， 使她头晕目眩， 浑身无力，如果不是被绳子拴住， 她就很可能滑到崖下， 摔得粉身碎骨， 好在她被绳子紧紧地拴住， 所以没有出大事。 当她的心中产生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被恐慌和战栗所征服，惟一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赶紧靠在石壁上， 蜷缩在那里， 呼喊她的同伴， 说自己精疲力尽， 害怕摔到悬崖下边去。

走在前面的忧伤赶快拉紧绳索， 苦难接着走到她的身旁，用手扶着她的肩膀， 催促说： “快喝一点儿牧长给你的神酒。 ”

惊恐小姐太虚弱了， 她颤抖得厉害， 只能躺在苦难的臂膀里喘粗气。 “我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一一我甚至不能挪动身子，没法去找。 ”

苦难把手伸到那个软弱无力的小姑娘的胸前，把那瓶酒掏出来， 对着她的嘴唇倒了几滴。 过了一会儿， 惊恐小姐的脸颊恢复了红润， 她的精神和体力开始恢复， 但是身子仍然不能挪动。 她又喝了一些“恩典安慰神酒”， 开始感到有了力气。

这时， 忧伤也来到她蜷缩着的岩石边， 她慢慢地缩短绳索，使惊恐小姐可以拉着她的手，然后， 她们又开始攀登。 惊恐小姐刚才摔的那一交， 使她的双膝都碰伤得很厉害， 她只能忍着疼痛， 一瘸一拐地往前挪，还不时地发出沉重的呻吟， 经常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的两位旅伴非常耐心， 但是由于惊恐小姐走得十分缓慢， 她们不得不加快速度， 否则在天黑之前就到不了崖顶，途中也没有另外一个洞穴可以供她们休息。

走了一会儿， 苦难终于弯下腰去问道t “惊恐小姐， 今天早晨， 你自己一个人离开了洞穴，你干什么去了？”

惊恐小姐给了她一个令人震惊的脸色， 然后痛苦地红着脸说道: “我看到了一朵过去从未见过的小花，长在岩石中间， 靠那个小瀑布活着。 ”

“你看到的是什么花？” 苦难非常温柔地追问道。

“那是一朵‘承受代价 ’ 之花。 ” 惊恐小姐用非常低沉的声音回答说，“但是有人叫她‘宽恕’。”她沉默了几分钟，回想起她曾经修筑的祭坛，认识到她并没有按照爱的字母表中这个新的、更有挑战性的字母的要求去做，然后她说道：“如果在我受伤的膝盖上滴上一些神酒，不知道会不会起作用。”

“让我们试一试，”忧伤和苦难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他们在他的双膝上滴了一点神酒，流血马上就止住了，那糟糕的剧痛也消散了。她的双腿仍然感到僵硬，她还必须一瘸一拐地走路，但是，她们确实走得快多了。到了下午晚些时候，她们已经征服了那个可怕的悬崖，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长满了幼松的丛林，路边长满了青苔和蓝草莓，而那个过去看起来是不可逾越的悬崖现在已经被她们甩到身后。她们在树林中一个青苔遍地的土坡上坐下来歇息，突然听到一阵歌声飘到她们的耳畔：

我最亲爱的恋人，我的窈窕淑女，

你完美无暇，纯真俏丽。

只有美妙的眼睛才能清目标，

走吧，和我一起到高处的国王去。

一直登上没药山，

然后跨过乳香冈，

在那里黎明清澈的纯真

命令所有的阴影逃避躲藏。

和我一起走吧，我最亲爱的恋人，

咱们一起到黎巴嫩去，

从险峻的士尼珥山巅，

还有亚玛拿和海曼的顶峰眺望。

山上有雄狮的洞穴，

豹子在幽谷中出没，

但是从顶端看去，四面一望无际，

可以看见将要征服的土地。

随着优美的歌声，从树木中的一片空旷地带，走来了一个人，正是牧长他自己。